華沙猶太博物館讓歷史不再蒙塵

資料來源:紐約時報中文網2013/4/20報導

本週,在位於華沙的新猶太博物館的入口處,波蘭的首席拉比(rabbi)為一尊不尋常的雕塑舉行了揭幕儀式:這是一塊古老的中空磚,上面只刻了一個希伯來字母。

這塊磚是對傳統門柱聖卷匣加以想像的再造,門柱聖卷是猶太人掛在自家門口表明信仰的一個標誌。這塊磚來自那列夫基大街(Nalewki Street)一棟被拆毀的出租屋,那列夫基大街曾是華沙猶太人聚居地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這塊磚正是猶太人和波蘭人關係恰如其分的寫照:歷經劫難、長埋於地下、直到最近才被挖掘出來。

在上週五舉行的華沙猶太區起義70週年紀念活動上,來自全球各地的政要匯聚此地,他們會發現,規模宏偉的博物館讓莊嚴的猶太隔離區起義紀念碑(Monument to the Ghetto Heroes)相形見絀,華沙從一個黑暗沉悶的後共產主義城市變成了活力四射的中歐之都,而這座耀眼的博物館正是這種轉型的見證。

在臨近的德國,與猶太人的關係也許存在問題,可是卻要簡單得多。德國社會已接受納粹犯下的種族滅絕為集體罪責,認定猶太人是受害者。可是,在幾個世紀的被征服、被分裂和被佔領後,波蘭的民族認同也和該民族的受害者身份緊緊聯繫起來。

華沙的市政領導人都有一種強烈的感受,即波蘭只有承認了過去的猶太曆史,才能從20世紀的精神創傷中完全恢復,而這座博物館被視為承認歷史的重要一步。首席拉比邁克爾·斯胡德里希(Michael Schudrich)在新的波蘭猶太人歷史博物館(Museum of the History of Polish Jews)接受採訪時表示,「猶太記憶正變成波蘭記憶的一部分,我們所處的這棟建築就是這一點的最佳示範。」

第二次世界大戰(World War II)爆發時,大約有330萬猶太人居住在波蘭。2011年進行的最近一次人口普查顯示,僅有7508人承認自己是猶太人,這比2002年有1133人承認自己是猶太人已是一大飛躍。

博物館外立面為玻璃幕牆,內部有一條貫通前後的曲線形走廊,幾乎像一座自然界的峽谷,博物館的建築師把它比作分開的紅海。對木質猶太教堂彩繪天花板纖毫畢現的再現已經完成,不過,從光禿禿的水泥地上伸出的一卷卷電纜,還在等著被接入尚未安裝的多媒體顯示器。

儘管博物館記載了長達幾個世紀的波蘭猶太人歷史,可是,這個工程不是猶太人單獨完成的。波蘭政府、猶太人組織和私人捐助者攜手籌集了約1億美元(約合6.23億元人民幣)。華沙市免費提供了土地,並和中央政府一起支付了博物館的建設費用。波蘭猶太曆史研究所協會(Association of the Jewish Historical Institute of Poland)為常設展覽籌集了資金,本週的試營業開始時,常設展覽還沒有就位,不過,明年就能到位。

文化部長在這家博物館的聯絡人瓦爾德馬·東布羅夫斯基(Waldemar Dabrowski)說,「從經濟上說,我們不再是一個貧窮的國家。從道德角度,我們有做此事的能力,說明我們是個健康的社會。」

許多大額捐款都來自於美國組織及個人,波蘭首富簡·庫奇科(Jan Kulczyk)也於去年夏天捐贈了640萬美元,庫奇科不是猶太人。他說,「猶太民族和波蘭民族走到一起來,展望同一個方向,這對我們,對波蘭乃至整個世界來說,都是極好的事情。」庫奇科在全球持有的資產涉及石油、房地產及啤酒產業。

此事也並非一直都很容易。曾有人提議,要在同一座廣場上樹立一座紀念碑,緬懷那些在大屠殺中冒著生命危險保護猶太人的波蘭人。這項提議引發了激烈反對。研究大屠殺的學者芭芭拉·恩格爾金(Barbara Engelking)在波蘭主要報紙《選舉報》(Gazeta Wyborcza)上撰文稱,「華沙的這一小塊地方屬於猶太人,不能這樣擅自動用。」

最近一次調查訪問了1250名華沙的中學生,問他們波蘭人和猶太人誰在戰爭中受苦更多。近一半受訪者(44%),表示波蘭人和猶太人受苦一樣多。28%回答,是猶太人;25%回答波蘭人。

對於納粹在被佔領的波蘭領土上建造死亡集中營的決定,波蘭人尤其敏感。1970年,德國前總理維利·勃蘭特(Willy Brandt)訪問華沙時,在猶太隔離區起義紀念碑前下跪。

這個門柱聖卷匣的設計者,是23歲的馬切伊·布蘭達(Maciej Bulanda)和他的父親。馬切伊的祖母是猶太人,他從少年時就對祖母很好奇,得知祖母有三個兄弟在大屠殺中死去,並在羅茲發現了他們的兩座墳墓。

布蘭達談到,波蘭青年挖掘自身猶太曆史的興趣日益濃厚。他說,「我們父母那一代人沒有勇氣、意識或興趣挖掘這些事。我們成長的世界卻與他們完全不同。」

這也不意味著這一切都很容易。上述有關猶太人和波蘭人誰受苦更多的調查也發現,61%的受訪學生表示,如果知道戀人是猶太人,「會不高興」,45%的受訪者稱不願意家裡有猶太人。

布蘭達說,「7歲的孩子在院子裡踢足球,打起架來,就會有人用『吉普賽人』或『猶太人』來罵人。」

博物館宣佈要開展門柱聖卷設計比賽後,布蘭達在家人吃晚餐時說要參賽。他的建築師父親安傑伊(Andrzej)想出了要用磚頭。

他們用城市的老地圖,找出了過去那列夫基大街所在的地點 ,並在一座公園裡進行了挖掘。那座公園曾是那列夫基大街10號和12號的地基,或是兩棟房子之間牆壁的地基。

門柱聖卷公佈後,猶太曆史研究所協會主席皮奧特·韋斯利茨基(Piotr Wislicki)在博物館的禮堂裡對聽眾說:「小時候,聽到人說『猶太人』這個詞,我都會害怕得不敢抬頭,有逃跑的衝動。青年時代,我只告訴了最親密的朋友,讓他們發誓保密。」

韋斯利茨基說,「今天,我站在你們面前,因為自己是波蘭猶太人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