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轉型正義的推手基辛納

在歷經軍政府統治的拉丁美洲諸國中，阿根廷處理轉型正義的進展堪稱其中佼佼者。最關鍵的推手，並非政權輪替初期的總統，反而是在民主化二十年後才上台的，甫於10月27日猝逝的基辛納。

根據官方估計，在阿根廷7年的軍政府獨裁統治下，約有1萬3千人遭到殺害，民間團體估計受害者高達3萬人。軍政府在這段「骯髒戰爭」中，以駭人的手段打壓異己，除了大規模的非法拘禁與凌虐外，還將政治犯迷昏後送上飛機，從大西洋高空將人活活扔進海裡。甚至株連後代，將許多政治犯在獄中分娩，或將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強行帶離父母身旁，交給親近軍方人士撫養，釀成天倫悲劇。

如此大規模的人權侵害罪行，歷任民選總統卻囿於政治現實與缺乏政治意志，均未能妥善加以處理。

例如首任民選總統阿方辛，在上任之初，為在追求正義與穩定局勢間保持平衡，決定有限度的起訴前軍警人員，但在未能控制情勢下，引發軍方強烈反彈，甚至引起幾波軍事叛亂。阿方辛的妥協是通過《特赦法》。在軍方支持下上台的梅南總統，則特赦大批原來遭到起訴的軍警人員。其餘如德拉魯亞總統，在面對他國要求將骯髒戰爭重大疑犯遞解出境受審時，以侵犯阿根廷主權為由拒絕。千禧年之後，獨裁政府的受難者及家屬，幾乎對於此生能否再見到正義幾乎已經絕望。

但2003年上台的基辛納扭轉了局勢。他首先表達與國外司法當局合作的意願，接著透過改革最高法院人事結構，換掉了幾名前任總統提名的大法官，而讓幾名傾向於追究罪責的大法官入替，為2005年最高法院宣布《特赦法》違憲奠定基礎。他還向軍方下手，上任初期便任用資歷不深的班帝尼出任陸軍參謀總長，依軍方慣例，所有比班帝尼資深的將領晉升無望只好準備退休，高階將領幾乎有一半從此退役。

另外，為了證明軍方將從此服從文官政府指揮，基辛納也不放過象徵性動作。

例如在2004年，軍事學院紀念政變28週年的紀念儀式上，班帝尼在基辛納眼前，親手將原高掛牆上的兩幅前校長肖像取下，這兩人是前獨裁者魏德拉與比尼奧內。當天稍晚，基辛納則批准將過去惡名昭彰的拘禁中心「海軍機械學校」，轉為紀念政權受害者的博物館與紀念地。

2005年6月，在解決重重積案後，最高法院總算以7：1，一票棄權，確定兩部特赦法違憲。此舉為司法追究獨裁政權下的軍警系統侵害人權責任打開大門。截至目前為止，已有654人站上法庭，110人已遭定罪。包括幾名前獨裁者與高階將領都已被送進大牢。不只如此，也有當年的法官乃至魏德拉政府的經濟部長面臨起訴，為追究文官系統的責任拉開序幕。

雖然各國面對威權轉型的情勢大不相同，處理轉型正義的手段也各異。但從基辛納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出當政者的政治意志與執行手段的重要性。雖然基辛納夫婦相繼從政得到的評價不一，但對成千上萬的受難者家屬來說，因為基辛納的毅力，他們的正義總算有了實現的可能。（本文另以「追悼一位轉型正義的推手」為題，刊登於2010/10/29蘋果日報論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