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忘記大屠殺?
資料來源:BBC中文網2010/7/14報導
1995年7月中旬,巴爾幹半島發生二戰以來歐洲最恐怖的大屠殺。15年彈指一揮間。BBC記者馬克·羅文反思,斯雷佈雷尼察能否忘記慘痛的過去……
水泥地基鋪好了,四周環繞著橙色的保護網。一架無人看守的起重機孤零零地站在中間,俯視著建築工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巨大的白色橫幅上,驕傲地印著建築項目的名稱:由波斯尼亞投資興建的斯雷佈雷尼察大酒店。
在我們訪問期間,工地上沒有看到工人。當地政府說,工期推遲的原因是,正在等待拿到施工許可。但是,當地人誰也不知道,就算能開工的話,酒店什麼時候才能落成。斯雷佈雷尼察大酒店的種子已經播灑了,但是沒有人知道,這粒種子會不會結果。
就算酒店開張了,誰會到這裡來下榻呢?記者,或是非政府間組織的工作人員還有可能。但是,遊客?也許,那些喜好追究內幕、追溯波黑戰爭遺蹟的遊客會到這裡駐足,參觀當年那場血腥衝突留下的印記。但是,我很難想像,斯雷佈雷尼察會招來那些希望度過陽光週末的遊客。
種族滅絕
確實,斯雷佈雷尼察四周群山環繞、森林茂密,但是,小鎮上同樣也滿是被燒成灰燼、或是佈滿槍眼的建築。
1995年7月中旬的五天當中,隨著波黑戰爭逼近尾聲,七千多名波斯尼亞穆斯林男子和男孩在這裡慘遭屠殺,守衛斯雷佈雷尼察的荷蘭籍聯合國維和士兵根本不是塞族軍隊的對手。
就在國際社會的注視之下,斯雷佈雷尼察發生了自從二戰納粹德國以來歐洲最慘痛的大屠殺。
以後,斯雷佈雷尼察大屠殺在人們心間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號。海牙聯合國戰爭法庭將其定性為「種族清洗」,斯雷佈雷尼察成了波黑戰爭中唯一一起被定性為種族滅絕的暴力行為。
自己的部隊未能阻止屠殺,給荷蘭帶來深重的負罪感。七年後,荷蘭政府全體辭職。迄今,荷蘭對於參加維和行動仍然心有餘悸。美國總統曾經親自參加斯雷佈雷尼察大屠殺的週年紀念。
無所事事
斯雷佈雷尼察本意是「銀城」。多年以前,以盛產銀、鋅著稱。銀城,一個撩人心魄的浪漫名字,展示著它曾經擁有的美好昨天。現在,一提起斯雷佈雷尼察,人們想到的可能只有恐怖的畫面。
但是,當地人、包括塞族和穆族人在內都說,他們渴望忘記過去、重新開始。他們特別希望外國人來投資,給斯雷佈雷尼察的名字增添新的含義。
斯雷佈雷尼察做了一些有限的開發嘗試。一家斯洛文尼亞投資的汽車零部件工廠僱傭100名工人,其中77 名為穆斯林人,其他的是塞爾維亞人。
廠房中,機器的轟鳴聲震耳欲聾,不停地向外噴吐著乳化液,空氣中瀰漫著金屬銲接的刺鼻氣味。工廠的老闆阿齊姆·胡雷莫維奇告訴我說,去年,根本沒賺錢,但是,他就是想給當地人一個工作的機會。他說,整天無所事事的人才會沉湎於過去。
工人們好像也同意這個觀點,至少表面看來如此。塞族工人伊維卡告訴我,剛開始的時候,和穆族人一起工作感覺很不舒服,但是現在,他們都是朋友。
頗不尋常的是,伊維卡同意,95年7月,斯雷佈雷尼察發生過嚴重的犯罪行為。這和小鎮上的許多其他塞族人不同。他們或者對大屠殺輕描淡寫,或者矢口否認,說把塞族人描繪成惡魔很不公正,死亡人數被誇大了。
一名穆族工人阿爾梅蒂娜告訴我,和塞族人共事,沒問題。但是,當我們談起她在屠殺中喪生的父親和兄弟時,阿爾梅蒂娜放鬆了警惕。她說,「塞族人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他們知道當年幹了些什麼,他們應該感到羞恥。」
發言權
斯雷佈雷尼察很難埋葬過去,部分原因是,世界仍然把目光集中在大屠殺上。死難者的家人說,永遠都不應該忘記斯雷佈雷尼察。這當然有道理,當年的暴行不能被掃到地毯下面。
大批人仍在不停地前往小鎮外最大的一處公墓參觀,每隔幾個月,隨著又一個集體墓穴被發現,公墓中都會再次豎起一大批潔白的墓碑。一些死難者的母親最近以「未能保護斯雷佈雷尼察人」的指控把聯合國和荷蘭告到了法庭。
15年彈指一揮間,但卻沒有給不幸的斯雷佈雷尼察帶來太多變化。
有人說,在不忘過去和讓小鎮建立起新名聲之間找到平衡應該不難。這可能有點想當然。一提起盧旺達,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會是種族屠殺;說起斯雷佈雷尼察,人們的反應也是大同小異。
在過去與未來之間尋找平衡,沒有輕鬆的答案。也許,記憶會阻礙前進,但是,除非你曾經在大屠殺中失去了家庭中所有的男性成員、幾年後才找到他們的部分遺骨,你可能算不上最有發言權的人。
所以,人們耐心地等待著,看斯雷佈雷尼察大酒店會不會開門營業。現在,酒店只修建了一小半。也許,這也像征著斯雷佈雷尼察在往前走的道路上僅僅邁出了小半步。